兒時海灘的不成功試寫

在台灣時每逢週末爸媽總會問:想開車去哪走走?

兩三年前往往為了不徹底跌入虛弱而先出門再說;對這種急救式的移動總感到自私而不得不。順著探問旅行意義與Covid而已實施數年「非必要不搭飛機」,對應碳足跡的反思。「必要」的具體原則尚在逐層釐清,不過抽象定義已知:用心。若心感到受一個地方的召喚,若移動是為了重要關係,諸如此類。一直還在摸索怎麼擴及至更日常便捷的交通。邊覺困難,邊希望身心健康敏銳、輕盈愉悅成為常態,如此便能更輕鬆果斷地辨認。同時留意對健康之嚮往、視其為通往美好的解方,不該變成另一種精神囚困。去年九月(或更早)到今年二月體驗到身心輕盈初步落實。三月起,也許因翻出舊議題清理,能量又大多穴居。至今依然感到能往外的力氣可能只有曾經所及最大值的一半。

昨天出乎意料踏實地回答:金沙灣。

之前我好像也從未主動回過,甚至提出要去這個童年時期全家最常去的海灘。這是前天翻閱《我們的島:臺灣三十年環境變遷全記錄》所提示的移動。書中說,金沙灣的沙,被帶往並淤積於1990年完工的和美漁港,海灘因而裸露剩石頭,直至2004年,才抽走港的淤沙,放回金沙灣養灘。那幾年我可能真的在場,但我毫無印象。思考這件事時,感受雷同於零碎記得童年喜愛玩植物,例如做手環項鍊、試吃,但想不起來嬰孩的自己是否真正感受過現在的自己所信的「人自初始便與自然密不可分」;也相似於前不久得知從未謀面的曾祖母熟知草藥,但家族無人繼承她這方面的智識與技能 — — 而我現在多麼希望知道。感傷偶爾漲潮滲入這些填不了的空缺,再輕輕退去。

烈陽下一片金黃色系、塑膠戲沙玩具、堆沙堡、深挖到看見沙地裡層的水。媽媽總提醒要補防曬乳,我當時易曬傷的白膚底依然泛紅。爸爸、我、妹妹在花白海浪與沙灘的帶狀交界,反覆往前追逐收回汪洋的,再往後或轉身尖叫奔離撲上岸的。僅剩這些。

昨日近傍晚抵達,停車場滿了。我先下車,一面微微訝異於自己不因人群而煩躁,一面想著剛好能藉此獨處機會,探索練習與論文同調性的採集,想著如何用關聯性書寫個人。然後腳步直邁海水,一邊好奇:沒被人潮影響情緒,是不是因為來這裡的心意足夠安定?

金沙灣水色很接近花蓮的海,比預期還要漂亮,促生驚喜加欣慰。除了一開始拿捏避免物品被濺濕的肢體動作,我大都靜靜定站在差不多的邊界,任浪打在雙腳;因攜帶手機,以及父母對保持乾燥上車的要求,而無法與海水更近。但過不久浪仍噴到短褲邊緣:這種沾濕的程度,算是我與這個時空切片的所有互動對象(父母、汽車、手機、海)之間良好關聯平衡的展現嗎?

最後在沙灘上遇到一座海藻之島,美麗的是日珍寶,有幸蹲跪在那邊與其共處約半小時。若不經查,我頂多能猜測島的組成包含數條綠藻、紅藻與褐藻但叫不出名字。他們彼此纏繞,藻體多處附著某種巢狀組織與細小的一條(我認為是)珊瑚礁,整座島沾黏沙粒,而沙粒磨自各種貝殼岩礦。在沙地上相遇時,島中央縱貫一根樹枝,一側有處稀疏的缺口。我後來不小心抽掉樹枝,就沒再插回去;另外又拿了旁邊的紫色藻,剛好補滿,使島在人類眼中更完整且多彩。但人工鑲嵌部分易鬆動,並未真正織入原已交纏的緊密本體。用人類之手捧起島拍照時,手在相片中成為島的部分;將島放回沙地,人為接近而四肢貼地,幾乎呈嬰兒式。人作為嬰孩,尚在學習接收任何一點來自海藻的訊息。

相片或許能彌補一點語言的侷限。(結果這篇「我」還是佔太多,以關聯性書寫個人的嘗試不怎麼成功)

一開始相遇的景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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